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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丽丽:姥姥

日期: 2015-06-10 11:26 作者: 来源:农业部农村经济体制与经营管理司 【字体: 打印本页

  去年,也就是2014年,我的孩子出生,我的姥姥死去,生死轮回,命运弄人,我在这同一年,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生之欢,死之苦。哭了很久很久之后,我仍郁郁难欢,写下点什么吧,既是为了舒缓现在这满溢的思念,也是为了以后当我不再这么轻易落泪时,也不要忘却这一切。

  姥姥享年88岁,生三男四女,儿孙满堂,一生勤劳简朴,为人正直,乐观豁达。

  姥姥患的是胆管癌,住院37天离开人世。而在这期间,家里人怕我带着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回到那天寒地冻的东北小镇,一直瞒着我,每次我打电话,她们都说姥姥是感冒,当我疑惑的问起感冒怎么还要住院时,她们说还有点胆囊炎,不过好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出院了,让我别惦记。

  现在想想,我果然是个粗神经的蠢蛋,姥姥今年88了,这个岁数住进医院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兆头,我为什么居然就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家里人的谎言呢?我为什么没有马上买火车票回去看看她?去见她最后一面,让她摸摸孩子的小手,而不是到她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,都只是看过壮妞的照片而已。

  可能是姥姥的身体总是感觉那么强壮,姥姥的声音总是很有底气,我便理所当然的觉得,她会一直在那家乡小镇等我回去看她,年年岁岁,永远都在那里。

  以前总盼着回家,如今姥姥已经不在,我忽然发现,那个东北小镇对我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。姥姥的房子空了,她不再盘腿坐在那张床上靠摆扑克打发时间了,打开电视,哪个频道再重播西游记她也看不到了,我敲敲她的门,大声的喊着姥啊,她再也不会一边大声应者一边拐拉着不太灵便的腿脚来给我开门了,我离去时,窗玻璃后面也不会再有她那张恋恋不舍的脸了……

  姥姥看着我长大,一度还曾一起生活过,对我来说,她和父母、妹妹一样重要。所以理解归理解,但我终究还是无法原谅家人瞒我这件事,永远没办法原谅,即使如此,又能怎么样呢?只能任由眼泪肆意流淌,思念懊悔之情填满胸臆,太多的遗憾,太多的不甘心,太多的再也不能。

  关于姥姥,最久远的记忆是小时候,她经常带着我和妹妹去家附近的一片小树林玩,顺便还会采采野菜、捡捡干柴,那会儿天真蓝啊,风真轻柔,我和妹妹真开心,现在那片小树林变成了现在的县消防大队,钢筋水泥消防车,红的刺眼。她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住在北四道街拐角的老平房子里,那是姥爷留下的,后来留给了老舅,老舅是姥姥最喜欢的小儿子,记得老舅当时是在县糖果厂上班,很早就开上了小轿车,我记得还坐过老舅的小轿车,还吃过老舅给的糖。姥姥和老舅他们一家一起生活,后来老舅得了白血病,先走了,她白发人送黑发人,痛不欲生,但是她还是最喜欢那个房子,喜欢和老舅留下的两个儿子—她的孙子们一起生活,她曾经说她谁家也不去,就爱住在那个房子里。后来那个房子被舅妈卖了,老舅的两个儿子也相继离开了小镇。因为那房子临街,买主就把原来的房子拆了,盖成了车库,每次路过这里,我都会多看几眼。我的家离这里只有小半条街,走路不到两分钟就到了,所以我和妹妹经常被妈妈爸爸派来找姥姥去家里吃饭,爸爸脾气不好,但对姥姥还算孝敬,每次家里做鸡鸭鱼肉之类,都会叫姥姥来吃,那条路上,往返了我们多少的旧时光,胶片色的过往,再也回不去。

  后来姥姥曾经在大舅、二舅家都住过一段时间,但她不习惯楼房,也不愿意给儿女们添麻烦,抑或更向往一个人的自在,于是儿女们就又给她找了南街的一处平房,但因为她年纪越来越大,冬天烧火取暖对她来说越来越艰难,于是这几年,儿女们又集资给她买了南二道街的一处楼房,三楼向阳的大一居,她的余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。这些年我求学工作在北京,回老家的日子有限,也就是每年过年能回去看看她。2013年10月,我结婚,回老家待的时间最长,于是我几乎每天带着唐先生去陪她,现在想想,那是我们共度的最后一段时光。

  姥姥喜欢给我讲过去的事情,有些人有些事,一件事情她能讲好多次,但是我很爱听。每次我做错什么或者遇到什么难题,姥姥都会举出个真人真事的类似事例来提醒我或者指导我,讲某某人哪哪年怎样怎样的,有时候我不禁怀疑,她真的是因为度过了太长的岁月所以遇到了太多的人和事,还是她临时编了个人名和故事呢?姥姥多年来一直梳着齐耳短发,额头的头发一直到她去世都还很黑。姥姥喜欢吃韭菜花,她说韭菜是还阳草,她不喜欢吃土豆,因为闹饥荒的时候吃土豆吃伤了。姥姥不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衣服,不喜欢首饰。我给她看我3000多块钱的镯子,让她猜多少钱,她说能有50么?我给她看我的结婚钻戒,得意洋洋的说要一万多呢,她连连摆手说就这么个小玩意儿真不值真不值。姥姥是个节俭的人,一个破塑料盒都舍不得扔,觉得指不定哪天可以用来装点什么。就连生命中最后住院的那几天,她咳痰时都埋怨妈妈扯了两格纸给她太浪费了,“一格就够了,我用不了那么多。”姥姥勤俭一生,不讲究吃穿,去世时居然还留下了一张存折,六个子女每人意外的分到了5500元钱。

  遇到唐先生之前,我数次相亲,对婚恋一事踌躇烦恼的时候,姥姥宽慰我说,有剩米剩面的,没有剩儿剩女的,随缘随缘,不要着急。姥姥知道我脾气不好,总是劝我不要生气,“气大伤身不养家,别人气你你不气,气死人不偿命,我这一辈子,要是像你这么容易生气,早就气死了。人要自己学着解劝自己。”这些都是她曾经说过的话。姥姥记忆力特别好,七个子女和他们的孩子,还有他们孩子的孩子,她都记得谁谁是属什么的,啊对了,姥姥自己属兔。姥姥识文断字,年轻的时候去过北京上海,还坐过飞机。她说过她这一辈子过得挺好,知足了,活一天算是赚一天。她惊讶于手机的神奇,说活着真是什么事儿都能看见啊,这边说话,千里之外的那边就能听见,这人啊,还是要活着。去年回家,姥姥依然声如洪钟,思路敏捷,我和唐先生回去陪她打扑克,唐先生对她说,您这身体健康头脑清楚,再活几年没问题。姥姥好像还有个妹妹,在山东还是在哪里来着,记得姥姥和我说起她和她妹妹的最后一次相见,她说这几年腿脚不好了,那次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妹妹了。人,谁能敌得过命运?

  关于姥姥,我知道的还太少太少,能写下来记得住的也太少太少。

  愿世间真有魂灵,姥,一路走好。